提灯

日月——创世神话之一(接变律壹)

创始之初,天地万物皆为尘芥,仅存一座无边的黑白山峰。它被平静的纯白海洋拥抱,上端隐没在翻涌的黑色云层。 浮游,凝聚,第一块陆地生长着;山腰的云雾随之摇曳。 世界降下了第一场雨——漆黑的雨,将海洋染黑,融蚀了山。 黑云降下,露出天空,铸成了真正的大地;高山倾颓,碎屑飘飞,余烬创造生灵。 然而它也带来了灾难、瘟疫和死亡。

日与月的创世之神,自山的残躯中诞生。日之女黎明,墨发白羽,照亮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;月之母黄昏,星芒流淌,封印灾厄于深海。 黎明掌管创造,黄昏则代表真理——塔们是最亲密的伙伴,是唯二的永恒。

日月轮回,时光变迁。 月之母受死亡蛊惑,污浊了理性的灵魂。她背叛黎明,亲手放出灾厄,一时间,灾荒四起;永夜之下,死亡与恐惧蔓延。无奈之中,日之女亲手斩杀黄昏,漫长的永夜结束,从此日夜有了交替。 日月之争持续数月,无数生灵毁于一旦。新生的土壤却不复往昔的生机——万物停滞,犹处冰封之中。 生命永受死亡之困,日之女亦如此。 冰封的终结——日女的陨落——就是如今的太阳高悬之日。

拓展: 黎明与黄昏诞生于世界之隙,继承了最本质的力量:秩序与无序。 黎明能洞察情绪,而黄昏可观见恶意,作为相等同的存在,她们无法互相探听内心。她们无比接近“神”,驱逐无序的灾祸与有序的僵化;她们扶助生命,移山填海,搭建世界的根基,却无法踏出最后一步——成为神灵的最后一步。

世界的本质即是“神”,可它们永远不可能生出意识——成为真正的神,就意味着泯灭“自我”。 ——成为那样的“神”,又有什么意义呢?

生命并非黄昏与黎明所创建,它们诞生于无序与有序间的波动,一个小小的bug。 最初的生命更加具备“神性”(沾染本质的力量),因死亡与灾祸一同被黎明与黄昏封印镇压,最初的生命是永恒不灭的。巨龙,星鲸,金乌,狮身鹰首的巨兽……几乎是只存在于后世神话中的生命。 这个时代被成为创世纪,也叫神话时代。

肉体永恒,然而灵魂存在负荷的极限,当自我意识在时间中不断消磨,即使永远生活在最幸福的一天,最终也会走向痛苦与毁灭。 直到那时,忘却会是一种解脱,死亡会是一种幸福。 黄昏是这样认为的,有了限度的生命,才有了追求幸福的力量,才会珍惜,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努力创造自己想要的;黎明却认为永恒才是真正的幸福,有了限度的生命,就会有很多遗憾,会有无尽的欲望,忙于在短暂的时间里获得更多的东西,会为此争斗不休。 黄昏与黎明的理念背道而驰。 她们并不试图劝服对方,她们知道这没有意义;她们仍是最亲密的友人,唯一理解彼此的存在。

黄昏存在的时间比黎明久远得多,尽管那时她只是浑浑噩噩地注视,不知何时何世。 她说,创世纪并非生命的起始,在早已湮灭的时代,她见证了文明的兴衰:那时的生命犹有尽头,历史长河中每个短暂登场的势力,大都有着登上最高位的野心,因野心而发迹,因野心而灭亡。 周而复始。 这样的世界是不完美的,甚至可以说是糟糕的,但她所见的生灵,大多怀揣着不同的希望。它们在糟糕的世界里追求幸福,它们畏惧死亡,却因为死亡的存在而更加努力地生活。 在拥有自我后,黄昏曾思考,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死亡,所有生命都拥有足够的赖以生存的资源,会不会变得更好? 可没有死亡的世界,似乎也不算是美好的。 肉体永恒,精神却没能拉长到对应的尺度。 生命在时间尺度上的制约消失了,可纷争仍然存在。似乎只要有“文明”与“社会”的概念存在,就总有野心与削薄。再加上即使是接近神的存在,自我也总是会被时间消磨,即使永远生活在最幸福的一天,时间也会变成永恒的牢笼,归于痛苦与麻木。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。 黄昏看到现在的生灵,肉体不再束缚意识的力量,一成不变的世界里,时间成为了新的牢笼。 渐渐地,她也逐渐体会到了永恒中隐藏的无望。 她请求黎明杀死自己。

万般不解与不舍,黎明第一次与黄昏争吵。作为接近本源神的存在,她还太年轻,无法理解何为意识的消磨。这一场争吵持续了很久。 直到黎明在众生的祈愿声中,听到了愈加迫切的愿望: 它们寻求永恒的安眠而非清醒,它们自愿走向死亡而非永生。 即使黎明无法彻底地理解,她不再反对黄昏,只是安静地沉思,试着去接受这一现实,以及即将到来的、黄昏的离去。

按照黄昏的意愿,由她亲手放出被封存的“死亡”,自我了解,再由黎明维系世界的运转。 黄昏同样杀死了那些渴望长眠的存在,但“永恒”给它们留下了太深的烙印,它们会在漫长的时间后新生——以全新的意识形态出现,它们将不再是自己。 这就是创世纪末的大灭绝。

只余下代表秩序的黎明,世界进入了冰封纪元:万事万物皆一成不变,仿佛积灰的玩偶箱庭。 黎明最终选择了长眠,冰封纪元进入尾声。

在足够久远的纪元之前,在悠长的时间之后——日于月双神之名仍会流传。 她们在漫长的时间中永存——苏醒,而又沉眠——然后作为新的个体醒来。无比相似的日与月,早已“死去”的日与月——每一次醒来,都是无比相似却天差地别的新生。